敷面膜又拉花又是職業軍人－溫柔承擔家庭的陳彥璜

彥璜國小父母離異，他和父親生活，可父親因工作的緣故鮮少在家，陸續娶了幾位外籍新娘，每一段婚姻都無法長久。又因家裡經濟不好，無法支持他續讀大學，於是從台東農工畢業後，他沒和同學一起升學，而是開始認真考慮求職的問題。「當初我爸媽離婚後，我爸根本沒打算讓我繼續讀高中，是我奶奶替我爭取，讓我讀到高中畢業。」彥璜解釋道。

父親的時常缺席，對孩子未來的不在意，在彥璜的心上遺留不少難忘的傷痕，就連他在高中選科，不得不低頭接受父親為他做好的選擇，放棄自己真正的興趣。當時他本來想選自己偏好的幼兒保健，可惜台東沒有，必須到外縣市求學，費用太昂貴，父親不會接受，於是他想從較有興趣的食品科和家政科挑一項，結果被父親阻止：「你要選電機或是汽車，未來才有出路。」

別於父親的固執和偏見，奶奶補上了父母的空缺，專心照料這位孫子，並且完完全全接納他的一切，從不會對他的興趣或性格傾向指指點點，更不覺得他是困擾。於是當奶奶希望他入伍當職業軍人，他二話不說答應了。他填資料，接受入伍考試，進營區了解未來當兵的總總狀況，開始接受軍訓教育。不久後，他成為正式的軍人。

「我當兵，是為了讓家人放心。」彥璜直朗道。「奶奶認為當兵很安全，又有長官時時照護，多好。我也做得開心，而且離家很近，我可以常常去看奶奶，陪奶奶吃飯。畢竟我是長孫嘛，本來就該照顧奶奶。」

奶奶的一句話，讓性格鬆散的彥璜毅然選擇入伍，撐住軍中的種種磨煉，一晃眼就是十年。

「我對什麼都能接受，沒太多不能接受，什麼都吃，什麼都試。但我也很容易放棄，每次遇到瓶頸就不想做了。」彥璜剖析自己時，是這麼說的。正是這個凡事容忍，輕易放棄的性格，讓他在同事紛紛退伍後，輕易熬過十年的軍旅歲月。

唯一一次差點起衝突的原因，也是為了家人。「因為我家住得很近，我常常會被同事凹去買個飲料、買個點心送到部隊。我是覺得沒什麼差，反正大家同事一場我也會幫忙，但有一次我送飲料過去時，他們就拿小石頭鬧著丟過來，我差點就衝下去揍他們。」

「這跟你說你很隨和好像有點起衝突？」彥璜想了一下，「因為那是我家人的車子吧，如果是我的車子我應該還好，畢竟我也知道他們是在鬧，但是因為是家人的車子，我怕回去對家人不好交代...」

當彥璜剛入伍，那時候硬派的學長制依然盛行，學長霸凌學弟更是常態。依彥璜所言，想在短時間打入群體裡，最好的方法就是抽煙。每當有人煙癮犯了，就會拍拍身旁的人，「要不要抽一支」，接著一群人很自然地放下工作，蹲到某個角落抽煙閒聊。那些不抽煙的，不僅要留下來工作，更會被排擠在圈子之外。

彥璜隨和且不抽煙，乍看之下似乎是容易被欺負的類別，意外的是，他反而一路順遂走到今日，沒有人刻意找他麻煩，也沒有人設局整他。「可能因為我逆來順受吧。入伍的那段時間我常常替學長跑腿，對晉升沒什麼想法，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完，晚上沒有勤務就休息，所以從來沒有遇到什麼大風大浪，人際關係很平順。」他總結道。

彥璜算是最後一屆承受學長制的軍人。在那之後，因為種種事故，軍方毅然終止學長制的陋習，住宿廢除過去傳統的大通鋪，改為兩人一室。談到剛入伍的生活，他露出惋惜的神情，說：「以前住在大通鋪，大家睡在一起，晚上打呼被人罵，偶爾還會玩摔角，到了集合的時間點，彼此還會互相提醒，缺了東西就偷開同袍的櫃子來補。雖然很多行徑很荒誕，那時候所有同梯的情感凝聚在一起。」

提到學長制，他則搖搖頭，說道：「我和我的同梯不會用當年的方式教育後進的學弟。對那些後來的小學弟，剛入伍的阿兵哥，我會盡量跟他們多說話，聽聽他們的想法，怕他們悶悶不樂。尤其是那些個性比較內向的，我會在執勤的時候多跟他們聊聊。」

「我是志願役最後一梯受到不人道的教育，那些學長學弟的陋習在我們這一梯結束了。」他輕鬆地說。

相較於民間企業時常侵犯到勞工的權益，在軍中，一切照規矩來，該放的假一天也不會少。彥璜年資十年，不但休週末和國定假日，再加上年資特休，他的假期著實可觀。再說，平日晚上四點到六點的運動時間結束後，時間就是自己的，以至於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花費。

以前每逢放假，他不是去找奶奶，就是待在家裡睡覺，直到最近這幾年，他才開始認真思索如何運用這些假期來提升知識，學習新的技能，甚至考幾張證書。

「以前放那麼多假，我都在浪費生命，後來很多學弟陸續進來，他們想法很多，給我很多刺激，我才發覺自己可以把那些假期拿來學一堆技能。所以從今年開始，我嘗試健身、拉花、衝浪、生存遊戲，最近則開始準備學習露營。」透過生存遊戲，彥璜開始認識軍中以外的朋友，我們也透過蔣皓的介紹而採訪到彥璜。

軍中的生活很安穩，生活規律，鮮少為外界擾動。新來的年輕人帶著屬於那個世代的思想和興趣進入軍中，喚醒了早已接納固定作息的彥璜，為他帶來許多新的可能性。再說，現在這個營區跟工作沒有兩樣。晚上四點到六點的運動時間結束後，時間就是自己的，壓力大去喝酒，想學習可以進修，我現在在精進自己的興趣。

目前他僅是單純憑藉一股對新事物的好奇行動，並沒有計畫要成為咖啡師或是成為衝浪選手，對於平時容易放棄的他來說，已經是邁出舒適圈的一大步了。

「我最近也在學著用保養品和化妝品。我皮膚一直不是很好，恰好學妹正在研究美妝，想要進一步往這個領域發展，她就會把她懂的教我。簡單來說，就是把我當實驗品。」他笑說。

如今彥璜即將從下士升到中士，他的目標如同剛入伍時一樣是服完二十年的終身俸。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狀況，對於接下來的十年該如何度過，退伍之後有什麼打算，他沒有太多想法。談到婚姻或伴侶，他則搖搖頭，緩緩解釋自己的打算。

「奶奶很希望我能夠盡快結婚，但我覺得我沒辦法和人交往。我父母離婚後，我在單親家庭長大，對我來說那是一種很痛苦的成長過程。我不想結了婚，生了小孩，結果又離婚，讓孩子變成單親，展開另外一次的輪迴。」他點出心中的擔憂。

彥璜從小到大不斷放棄，選擇高中的科系時順服了父親的決定，決定未來職涯時聽從了奶奶的建議，當兵的期間學長要他跑腿他也無所謂，唯一堅持的目標就是二十年軍旅生涯的終身俸。對於習於放棄的他而言，壓抑自己的心動，不去追求心儀的另一半，不是一件難事。

「即使遇到喜歡的女孩子，我會說服自己不要去追求。這對我來說是簡單的，畢竟想做的事還很多，我還想花時間學習衝浪、拉花、健身，也想要一個人去露營。這些嗜好，也算是幫我分散注意力吧。」彥璜笑笑地說。

彥璜寧願放棄俗世的幸福，也不願復刻他所嘗過最刻骨銘心的痛。或許這就是他自認為的，能夠給予這個世界最貼心的溫柔。

05. 蔣皓 07. 張建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