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現代男警的台東心聲-陽剛氣概養成班長大的陳聖文
警察除了工作陽剛之外、團體生活的學長弟制、宿舍兄弟情誼的培養等都是讓男性處在「陽剛氣概養成班」的原因,這也讓男生當警察好像是一件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,但實際上男警真實心聲又如何?分發之後與不同性別的人相處又如何?或許聖文的故事能夠讓我們一窺男性真實情緒。
你或許會以為當警察的人比較有板有眼,言行比較木訥,常用嚴厲的標準看待他人。對此,陳聖文笑笑地說,警察跟其他人沒有什麼不一樣,都是工作賺錢養家生活。他在訪談時偶爾的笑聲,帶有南部一年四季的陽光散發的熱情,由此可知,他是衷心喜歡這份工作,喜歡在人民有需要的時候,伸手拉人一把。
警察本來不是聖文的第一志願。一開始,他想要在廣播電台裡擔任主持人,於是考上台北世新大學的廣電系,主修資訊工程。等到他考上後豁然發現,南部人的他不太適應北部的疏離和淡漠,人與人之間像是隔著一層透明的膜,影影綽綽的,讓他頗為失落。「我們南部人比較熱情,下課後大家常常湊在一起一起玩。在北部,下課後大家各自回家,很難有什麼交集,更別說揪出來玩了。」他感歎道。
有一天,當聖文放假回南部,和國中同學閒話家常,忽然聊到他們正在準備考警察,這件消息令他沈默了。
「我爸是軍人,我媽也在軍中工作,他們兩人都很希望我能夠當個職業軍人。那時候我拒絕了,我很想體驗大學生活,不想當兵。」聖文解釋道。直到那天後來朋友想要當警察,他轉念想想,警察工作穩定,薪資又不錯,或許比他現在的方向來得更好,於是毅然決定休學半年,找了間補習班準備警察考試。
考上警專後,聖文告別他的大學生活,和一群同學搬到宿舍裡,每日一同上課,一同生活,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,幾乎沒有分開的空檔。警專會為個人和團體行為打分數,很多時候如果一人犯了錯,團體會集體扣分並接受懲罰,於是每一間寢室的同學自然會比一般人更加親密,慢慢成為一個生命共同體。那種同儕之間互相幫助的情誼,一掃他當年北上求學的失落感。
聖文畢業後的分發地點是台東,對從小在南部長大的他而言算挺適應的,他頗喜歡台東的風俗民情,甚至遠勝於北部。他被分發的單位是值宿所,每天深夜十點或十二點關門,翌日清晨六點在開門,執勤警員需以值勤狀態睡在值班台旁或備勤室裡,以便接到民眾電話報案時能夠隨時出發處理狀況。
「畢業後,我跟分發到西部或北部的同學聯絡,他們比我忙很多,晚上還要值夜勤和深夜勤,就像一般行業裡的小夜班和大夜班。」他解釋道。至於可以晚上會關門,翌日再開門的值宿所,雖然值班人數少,往往只有兩三人輪值,可是晚上通常能夠一覺好眠,俗稱睡覺也能賺錢。
在台東當警察,很少遇到刑事案件,會遇上的往往都是跟居民生活日常有關的事,例如酒駕。當聖文在實習結束後,他接到報案,有民眾逆向停車,引擎發動還開著大燈。他前往現場調查,發現車子正在滑行,於是他喊停對方,並請車內的當事人提供證件。開窗時他聞到明顯的酒味,於是請對方下車進行酒測。酒測結果證實那人的酒精濃度已經超值,違反酒測標準,於是他依照規定開單。幾月後,那人到法院申訴,他則進法庭擔任證人,與那人的證詞對質。最後因警車上的行車記錄器清晰記下當時的事發經過,證實他確實執行執勤程序,推翻了對方的證詞,於是正式結案。
酒駕之外,令聖文印象深刻的案子,是精神疾病的患者。通常這類型的案子往往是病患在家裡胡亂摔東西,家人無法處理於是報警。他便遇到一位女精神病患者在家裡瘋狂摔東西,他便驅車前往。因為鄉下警力較為不足,往往是一人先到現場嘗試化解狀況,若需要使用強制力才會呼叫支援。待他安撫對方後,女患者終於情緒穩定下來,沒想到才上警車又立刻發狂,將警車後座的車窗踹破後逃離現場。「雖然她的行為是妨礙警務,但是考量到她的狀況,法院是不會定罪的,但該跑的程序還是得跑,該寫的報告一樣要寫。」他苦笑道。
依照目前警察的內部規定,警察的男女比例要符合某個比例,所以每間派出所一定會有數位女警。聖文現在所屬的派出所,共有十三名第一線警員,其中五位是女警,比例差異並不大。不過出巡時,每輛巡邏車至少會有一名男性,很少會有兩位女警一同出巡的情況發生。這是考慮到執勤時遇到需要使用強制力制服對方時,若有男性在場,成功的機率較高。
聖文舉例道,他曾和一位女警同行處理家庭糾紛,抵達後發現對方才喝了不少酒,正在鬧酒瘋,一見他和女警便拿椅子攻擊二人。當下他可以選擇使用強制力制服對方,但考慮到對方體格壯碩,怕無法合力制服對方,於是請女警呼叫支援,他在現場試圖安撫對方,直到值班的男警到來後,兩人才用辣椒水加上強制力成功制服對方。
「在鄉下,這種需要使用強制力的情況其實不會太多,所以絕大部分的情況,我們都會先嘗試安撫對方情緒,避免事態升級。」他又補充道,自從近幾年出現幾例殺警案後,警界一般不太希望警察使用徒手技巧近身壓制或奪刀,而是傾向運用辣椒水、警棍、電擊器去制服對方,一來減少對方反擊機會,二來較易壓制成功。
在職務上,男警和女警負責的範圍不會有任何差異,即便是女警一樣要負責夜間巡邏。唯一有差異的地方,聖文思索後說道,大概就是持槍和值宿所而已。「男警有男警專用槍,女警則有女警專用槍,差別主要在於重量和大小。擴大臨檢或取締酒駕時,男警會持長槍執勤,女警則是持一般女警專用槍。」他說道。
值宿所安置的人力往往只有二至三位,甚至單獨一人,因此鮮少單獨安派女警或女所長入住,尋常會一男一女或兩男一女,偶爾也會有兩女一男的情況發生,聖文說道。如果是一男一女,男警負責巡邏,女警留下來在所裡執勤。若是兩男一女,男警會輪流出巡,女警依舊待在所裡執勤。若是兩女一男的話,女警會輪流在所裡執勤,男警則需夜夜巡邏。如果是三位男警,那就三人輪流執勤和巡邏。
「約定成俗吧,女警單獨出巡臨時遇到狀況比較不方便處理,所以負責排班的副所長會盡量避免兩女一男的情況發生,不讓男警一人每晚巡邏。」聖文笑道,又繼續補充。
唯一讓他記在心上的,大概就是住宿本身的差別對待了。「我剛被分派到台東的值宿所時,發現那是一棟退役老兵的荒廢宿舍,裏面狀況很差,勉強可以睡而已,所以我是在外面找房子住,還要每月付房租。結果一有女警進駐,馬上有人來檢查哪裡漏水,哪裏家具要換。」他無奈笑道。
偏鄉的警察如果想要靠積分向上爬,面臨的挑戰比城市的警察還要嚴苛。賺取積分需要靠破案和取締,例如破獲竊盜或刑事案件,逮捕嫌疑犯和通緝犯,取締交通違規,抓酒駕,可城市人多,犯罪率高,要賺積分比較容易,偏鄉幅員廣大又人煙稀少,犯罪案件少,賺取積分的機會自然也降到谷底。
當然,假使有人申訴,後來證據證實警察確實按照法規執勤,非但不會懲罰,還會給予獎勵,鼓勵基層員警不會因為有人申訴而士氣消沈。可是在鄉下,被人申訴的機率和破案抓人的機率一樣低落。
這些並不能影響聖文願意在偏鄉從事警察的心意。對他而言,積分什麼的,破獲案件或是抓嫌疑犯之類的,他更希望能在民眾擁有急迫的需求時,能夠確切地,實質地幫助他們。
「才上個月吧,我接到民眾報案,說公園裡有一輛車牌蓋住的小客車。我和同事到現場後,發現那台車的車窗上貼著『請幫忙報警謝謝』的手寫紙條,往窗內一看,發現有人倒在座椅上,還看得到木炭,所以猜測是燒炭自殺。我和同事趕緊打開車門,攙扶車裡的女士下車,同時呼叫救護車。幸好那位女士還有模糊的意識,可以報上身分證和姓名,我們就依照她的個人資訊聯絡家屬前來。」
「雖然那位女士沒有跟我們道謝,我心裡很清楚,能夠救到一條人命,對那些家屬而言,也算是幫上了一些小忙吧。」聖文靦腆笑道,又隨即苦笑續道。「因為那位女性是新冠陽性,所以我幾天後就確診了,隔離七天後才又回到派出所上班。」
聖文目前正為新冠的後遺症所苦,不時會咳嗽幾聲,偶爾也會有腦霧的現象,可檢查陰性後,他仍舊立刻返回崗位,每日持續執勤和巡邏,完全不肯多休息。
因為淡淡的正義感,以及想要幫助他人的心,是他愛上這份工作的理由。